整夜整夜的失眠。他的小陛下,大睁着那双猫一样的眼睛,瞪视天花板上晃动的虚影。那个时候,他会刻意发出鼾声,让对方可以安心地哭泣,抽噎声溢出喉底。
休渴望打在雄虫身上的光能够渗透他,粉碎他灵魂的麻木和寒冷。像盛夏一样给他温暖。这本该是他要做的事。然而他被剥夺了资格。
休相信伊斯米尔会挺过来的。那份骄傲不会允许雄虫就此倒下。
水晶已碎。他的双脚,将延伸出结实的根系,深入地下、吸取水分。于是稚嫩的绿芽变为遮天蔽日的密林;他的背部,会伸出丰满宽大的翅膀,吸取阳光,带着他飞出那片黑暗,在天空自由翱翔。
可这个过程太过煎熬。
当伊斯米尔开始回应外界刺激时,休摘下庭院自己栽种的花叶,清洗晾晒后放入捣药臼里研磨。他擦拭自己的匕首,检查各种精妙暗器的机关卡扣。
“你要做什么,休?”
伊斯米尔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他的身后。
“那只虫不能继续存活。”他平静地说。
“自制的毒药。相信我,他们查不出来的。”
“不、不……休……不要那么做……”
阳光下,闪着冷意的匕首扎进了那层透明的薄膜。伊斯米尔慌了。这只雄虫猛烈地摇着头,从侧面揽住他,试图让他停下手中的动作。
“不要离开我。不要离开我。”
“求求你,不要离开我……”
那是自休从衣柜将雄虫抱出后,对方第一次主动抱他。第一次流出眼泪。
休扔掉匕首,转身将他的陛下揽入怀抱。
他愿意一命换一命。但他舍不下他的陛下。
宇宙的主宰,请原谅他的卑劣和自私。
18
自那以后,伊斯米尔有了洁癖。
他换了卧室。烧毁旧的家具。一天洗好几次澡。贴身衣物、床单被罩每天都换。地板须一尘不染,瓷器要光洁如新。
讽刺的是,毁掉物品和保持干净同样简单。忘记,却是多么的难。
一分一秒漫长得像无期徒刑。每次从梦中惊醒,他都疲惫不堪。他吃得越来越少,去年的长袍挂在骨头上,空荡荡的四处漏风。
他的感知能力被麻痹了。他努力积攒存储的精力,只够他如常起床、勉强应付政事和那些课程。
他的侍卫长对待他如易碎的瓷器。无底线的纵容。小心翼翼的碰触。寸步不离的守候。目光时刻都在观察评估,从他的发丝扫到脚尖,寻找钩住他袍角的荆棘,然后一点一点,亲手将它们摘去。
他们从没谈过那七天发生了什么。
噩梦夜夜都来,从不缺席。哪怕他就躺在休的怀里,也无济于事。不。不如说,正是休的存在,将他逼进最后的绝境。
休是雌虫。休对他有欲望。这个事实曾带给他多少满足和快乐,现在就带给他多少痛苦与折磨。他为休的碰触发抖,却不知道如何停止。
这只雌虫正值壮年。因为自己,那些涌动的刺激变成了不可言说的沉重罪孽。
他就这样在用铅和爱做内衬的棺材里不断下沉。泥土一层一层铺盖。憎恶与厌弃在他骨缝里疯狂生长。而他越陷越深。
他竭力隐藏。可他从不擅长撒谎。当他最终吐在他们床上时,一向坚不可摧的休那般苍白和虚弱。
陛下身体没有问题。这是心理因素引起的。阿加雷斯里的医疗官如此解释。他得到了一些助眠和松懈神经的药物。它们毫无帮助。他的状况越来越差。不仅是性|欲,就连生存的本能,也开始被侵蚀。
他被看不见的墙壁困住了。他拼命敲打。秘密通道打开了,休朝他伸手。然后在就那样突兀的消失了。毫无征兆。
这是否是某种预兆?
伊斯米尔感到害怕。他开始拒绝休的服侍。不顾雌虫的反对将他调去外勤。他错误的以为这可以让他们彼此都得到喘息。让雌虫不再疲于奔忙。让他可以独自治愈伤口。
你这该死的白痴。
不到半个月,伊斯米尔如此唾骂自己。他被思念噬空了躯壳,任性地抛下所有政事,赶在舰艇出发的前几分钟,在入口处拦下了对方。
如果注定要死,他不想孤零零地死去。
雾蒙蒙的雨天,他裹着带有修体温和味道的长外套,被雌虫拉着,沿着斑驳破旧的金属楼梯向上攀爬。
没有尽头的楼梯旋转着,一圈又一圈,带他们通往更高处,直到视野无所遮挡,灰蓝色的天空连上凹凸不平的墙面。
在这里,廉价炫目的霓虹灯光变得黯淡,虫群的喧哗声在穿过云雾时已经失真。这是被世俗文明遗忘的静寂之地。唯有静静流淌的星河触手可及。
他安静地靠着休。这只雌虫浓密的金发披散下来,依偎着脖子和肩膀,在迷离的星光中垂落在他的手指间。
休温暖、沉静、克制、坚定,像一座休眠中的火山。他清楚地知晓,在那柔韧密实的皮肤下,涌动着可以燃尽一切的炽热岩浆。
他渴望在那里融化。而这个念头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他还活着。就在此时,就在此刻。
“我们会找到办法的,陛下。”休用滚烫的手指攥住他冰凉的手。攥得那样紧,紧到他可以听到休的心跳,“您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……是的。会好起来的。”他阖上双目,听到一个声音答道。
一切还会好吗?伊斯米尔问自己。
第 210 章 番外2:伊斯米尔&休[2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