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金花当即炸了。
把孩子撂到儿媳妇手里,她几步走到了张氏跟前,开始卷袖子。
“我看看,你还能说出什么屁话来!说啊,怎么不说了,你倒是说说看,我们什么时候分给你残羹剩饭了?
这些天我们家里吃的,跟你吃的,还有大家吃的,有什么区别?哪一天不是分了东西大家一起吃,怎么你吃的就是残羹剩饭了!
难道你是狗一样趴在我们跟前,等着吃我们嘴里头掉出来的饭渣儿?”
曹金花的唾沫星子都喷到张氏脸上了。
但张氏一声都没敢吭。
任由曹金花撸胳膊挽袖子,叉腰指着她。
张氏怕自己一回嘴,曹金花这个豪横惯了的会直接跟她动手。
她这样知书达理的端庄人儿,怎么是泼妇的对手呢,不过是平白吃一次亏。
俗话说,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嘛。
张氏低着头,红着眼圈,默默忍下了这场羞辱。
曹金花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吱声,冷哼了下,抬头扫视众人。
“刚才是谁说我家二哥要私藏吃的,有本事站起来说,躲在人堆里放屁算什么东西?
你是没吃过我们风家的粮,还是没受过我们风家的保护,这种忘恩负义的话也能说得出来,还是不是人了?
还想吃驴,吃马,吃牲口,我看你就是个牲口!
这一路上,我们风家,曹家,赵家,章家,想着法子带大家伙找吃的,拼着性命替大家抵挡匪徒,你是眼睛瞎还是脑袋肿,都看不见,记不得?
藏私?
藏私我们也是应该的,那本就是我们的粮,我们的驴马,我们自家吃怎么了,犯律法吗?凭什么要分给你这种白眼狼,图你心黑,图你嘴臭,图你会煽风点火?
你要觉得我家不好,趁早离了这个队伍,自己拍屁股走人吧,我家二哥又不是你爹,谁耐烦管你死活!
是男人的,你站起来现在就走!走啊!
站出来啊,刚是谁说的,怎么不站出来呢,怂包孬货!”
曹金花噼里啪啦排揎了一顿,叉腰扫视四周。
对上她目光的人纷纷转开视线,或者低头。
刚才说怪话的那个,更是几乎要把头埋进怀里去了,哪里还敢接话。
以前没灾荒的时候,风三海曹金花两口子在镇上开铺面,曹金花就是出了名的泼辣性子,待人虽然足够大方爽利,可若是谁惹了她,她能从街头骂到街尾,骂得人十天半月不敢出家门。
逃荒路上大家都累得慌饿得慌,曹金花也忙着照顾家里的孩子们,已经好久没骂过人了。
这一天,人们终于回想起了……
曾经被曹金花支配的恐惧。
“那啥……咳……他三婶儿,你家孙子又哭了,你要不要去抱抱?”
有人试探着打圆场。
“你也别生气,你家待大家多好,大家都看在眼里头,放在心里头呢。”
“有人一时饿昏了头说两句不懂事的话,三婶儿别往心里去,不值得跟他生气。”
“是是是,快歇一会儿吧,站着累。”
越来越多的人附和劝解。
其中不乏刚才听到风二河要藏私而面色古怪的人。
曹金花哼了一声,见好就收,回到家人身边哄孩子去了。
主要也是骂累了。
这跑了大半天又饿着肚子,谁也吃不消。她说话多了一些都觉得眼冒金星,亏的是平日身体底子好,不然这一气一骂当场昏过去都有可能。
厉老爷子靠树坐着,叼着一根枯树枝当旱烟糊弄自己,吧嗒吧嗒嘬着。
见曹金花借着骂张氏和那说怪话的人,指桑骂槐,敲打了一番大家伙儿,队伍里的气氛已经有了改善,便一直沉默不语。
章老太在重伤昏迷中醒转,剧痛之下听了曹金花的排揎。
半晌,嘴唇虚弱颤动,叹道。
“断粮了,人心散了,队伍不好带了啊……”
小风雨趴在赵白刀怀里,把之前赵白刀给他的一小点硬馍从怀里掏出来。
悄声道:“伯伯,还给你,给阿和哥哥他们吃吧。”
赵白刀一女两儿,分别是十七岁的姐姐阿仁,十四岁的二弟阿宽,以及十岁的小儿子阿和。
此时都团团围坐在爹娘和阿公厉老爷子身边。
见到风雨掏出的只有指肚大小的碎馍,阿和的肚子咕噜作响,阿宽咽了咽口水。
长姐阿仁伸手,将小雨拿馍的手按在了他嘴上,强迫他把馍放进嘴里。
轻声道:“我们都不饿,小雨乖,快吃下去,别被人看见了。”
小雨被迫吞了馍,却很快又从嘴里吐出来。
“我不吃。”
他想起了阿公平日里给大家分公粮的事。
小声跟厉老爷子商量:“厉爷爷,用这块馍煮点汤吧,大家分了喝,都能垫垫肚子。”
老爷子心头一热。
这孩子!
比那些狼心狗肺的大人强。
就这么一块馍,煮成汤,那汤怕是跟清水差不多,远远够不上米汤的标准呢。
孩子都这么懂事,老爷子也不好再因为生气而作壁上观。
站起来主持局面,让谁还有私藏的存粮的,都拿出来凑到一起煮成稀汤。
断不断粮的,先凑合过了这顿再说吧。
明天怎么办?
还想什么明天。
这逃荒时节,最奢侈的事就是谈明天。
明天还有没有命在,都不一定呢。
要煮汤的话,水是现成的,雪就是水。
锅也是现成的,今天逃命,队里仅剩的几口锅跑丢了大半,总算还剩下两口尺多长的小锅,够用了。
第26章 被支配的恐惧[1/2页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