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; 她直起身子,跪坐在地上。“莫不是随马车一起留在荆棘林外了?”
想到这儿,她摇摇头。
她从不是这么粗心的人,别人赠与的东西,只要是精贵小巧的,她都愿意搁在身上,如此,别人的心意离自己的珍惜就更近了些,也显出她的喜爱来。
衣服?对了,还有衣服。
她对镜细细整理了头发,特意用木簪固定住,遂追了出去。
三步并两步,顺着悠长步道踏入春庭里,又围着鲤鱼池走了半圈,方才绕到秋水台洗衣的后院。众婢女见了她,不知所措,放下手里搓衣晾晒的活计,转头望着她。
“前日里,我带回来的包袱与那条裙子可还在?”
她本想问这么一句,可转念一琢磨,又觉得傻帽。谁会如她这般惦念那脏裙子呢?这些洗衣女不过整日里闲话份内事,晾晾洗衣罢了。她看着她们,微笑低头,款步走向挂晒衣服的竹竿。
都不是。她有些急了,蹙眉叹气起来。
“七小姐要找什么?”有人问了。
“就是一个木簪子,还有那个银花鞋垫子。”过去,她总觉得衣服脏了便是洗一件晒一件,现下却是随哪个家伙的衣物都有,只要他住在这秋水台。她在晾衣杆正面找了一圈,尽看到些别个病人与小厮自己的衣服。穿进层层叠叠的晾衣杆里,也没发现。
从晾衣杆里走出来,又是叹气又是懊恼。不得已,只好在浸水里头的那些衣服里寻。她不知为何急躁如此,她只是觉得不该失去那些东西。老妈子们歇下手里的活儿,纷纷抬头看着她。她呢,这边盆里瞅瞅,那边盆里瞧瞧,每每找不到便叹气,离开。
算了,还是让沙祖帮着找。
想着,便要出洗衣处。可刚一走出那圆门,便与一个婢女撞个正着。
“哎呀,怪我,怪我。沈七小姐,你可撞疼了,可撞到哪儿了?”那婢女放下一盆子衣物,帮沈璧君拍着身上腿上。沈璧君有点失落,头发湿了,又多了些晕乎,只任她好似摆弄名贵藏品那样检查自己。如此,自然别扭又憋屈,所以拍打了稍稍一会儿,沈璧君便像躲瘟疫般跳到一边去了。
“我没事了,去做你的事吧。”她说。找不到就找不到吧。这一路太过心浮气躁,使她故意安慰起自己来,心里竟装作毫不在意地想着:不就是一根木簪嘛,我头上不就有一根吗?
“沈七小姐,”有人说话了。
“怎了?”
“她这盆子里的,是不是你那日回来换下的衣服?”
小婢女已将盆子抱在胸前。
“你,你,”沈璧君欲言又止,“你放下就行了,这样抬着我翻找起来怪费力的。”
“是她抬着费力吧。”身后洗衣的大娘们突然不约而同说起来。
“放下来吧。”沈璧君再次提醒。
盆子里可不止她一人的衣物。起码有六七件他人的细软物件。她正蹙眉思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怎么魏充照精通医术,却还将数名病人的衣物混杂在一处浆洗。
“这些都是收了要烧掉的。”
沈璧君抬头望去。是谁读了她心,先一步解答了疑惑?
哦。是一进门便问她要找什么的小厮。真够洞若观火的。“既如此就借你的手帮我找找。一枚镂刻精致的木簪与一双银花鞋垫子。还有一张芦荟胶似的满字丝绢。”
那小厮蹲下,仔细翻找起来。
不久,木簪与垫子找到了。丝绢也有了,只是那些字都浸了水,花得不成样子。
沈璧君拿着,心痛不已。
“这,还有什么办法看清这字?”
身边人不是叹气,便是摇头。心系闲事的大娘刷干净了沾满皂粉的手也挤过来看。七嘴八舌都说着没法子。其中一位声音最为洪亮,又正好立在沈璧君耳边,大声说着没法呀,没法呀的时候,沈璧君耳朵都快震聋了。她平日里最讨厌听见的便是“无法”二字。“没办法,可以想呀。”她左手抓着簪子与垫子,右手轻捧着帕子。墨已泡掉半壁,现下竟还慢慢融在手心里,看着真心焦不已,动弹不得。
“这怎么想呀,沈姑娘?”
那大娘声量高昂,口气又透着喜滋滋不用亲自寻法子的看戏气味。沈璧君听着,实在着恼。转头对那洞若观火的小厮说,“看你有法子?过来吧,边走边说。”
走了许久,没见那小厮开口。
“怎地,你也想不出?”
“沈七小姐。这现成法子真没有。小的不过听说喜乐门里有一派调制毒物与幻影水的。他们恐怕有法子。”
沈璧君笑了。“那不得闹大阵仗了。非要紧什物,能读便读了,不能读守在跟前再以后问有心人便是。在洗衣处,我瞧你四处跟着我转悠问这问那的,做领班,可别比洗衣娘们日子好过多了,是吧?行了,回去吧。领着一筐子人干活儿,比盯着我一个主子低三下四强。”
娟呀,簪呀,垫呀,全都捏在手心,扣在胸前。她高兴极了,脚步都轻快许多。离别时,董驹城——让她最最欢喜眷恋,改头换面的那个他——说要将这些劳什子当礼物寄存在爹爹与阿娘那儿,如今她拿着,心头手头都放不开手。也是,爹爹与阿娘彼此爱得死去活来,何必添了别人的定情物碍眼呢?
“小姐,”沈璧君忽而听得一声“小姐”,全身抖了起来,方才洗衣婆子在耳畔呱噪许多,这人声一大,她就心慌难受。
“小姐,你怎么跑这儿来了。”
沙祖高声喊着冲过来。
“你声音小点。”沈璧君蹙眉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沙祖声量立即低得如蚊子叫。“刚刚这不是说给着急找您的婢子小厮们听嘛。”
“找我?”
“白家老爷叫人提信来,说是夜里即到。现下老爷不在,夫人病重,便吩咐希亭扶助你好好招待。”
沙祖笑嘻嘻地,眼里水灵灵。一路走,还摘了朵木芙蓉别在耳后,冲头看了看水湾里的妙影。
沈璧君停步,转身仔细端详她。“你这是……看上白家老爷啦?”
“小姐,你尽胡说。”沙祖瞥了她一眼。“这是给你戴的。”说着,便摘下绯红芙蓉扯下,别在沈璧君耳后同一位置上。“瞧瞧,多水嫩娇憨的美人。难怪白孝贤没日没夜惦念着。”
“他也要来?”
“可不是嘛。琅琊郡大捷,南越蛮子更是不费一兵一卒,只凭了白孝贤口灿莲花便归顺于夏周。原本都是众将领一同班师回朝,进宫面圣的。可白孝贤早有安排,胜战时就将求告信藏在战报里,那一封封信呀,情真意切,把那假皇帝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,便允了他先行归来,与你相会。”
“这些个东西,你都听谁说的?”
“听提信来的小厮说的呀。”沙祖扬起下巴,笑嘻嘻假装叹气说,“一月两三封战报,皇帝都知道你是谁了,迫不及待要赐婚呢。今夜里白家老爷来,就是为了你与白孝贤的事来,隔日再带你们一同入宫拜谢皇恩。”
沈璧君越听越不明白。“且不说这事合不合我心意,怎么劳动起白庆瑜来了?”
“他向来爱演戏,恶作剧一个接一个。有时候惩罚下人,居然是因自己朝中事务繁杂扰脑,需逗乐戏耍一番。我琢磨着,他可能觉得这事好玩儿吧。”
“怕是给父子俩合起来,给皇帝来个懒惰懈怠,陷入爱情无法自拔的双黄吧。还扯出我来配合他们,真是……”
沙祖听了,撅起嘴来。“我不管,我不管。小姐,实话说与你听,我从来都觉得白公子最好,比那董驹城好千百万倍。即便是给皇帝唱双黄,不也是为了消解皇帝疑心?可他对你的真心,那是天地良心,日月可鉴啊。要在那种狗屁弑君者面前保命,不得动点小伎俩为自己开个窗歇口气呀,不然日子多难熬。能扯着你,他心里不知多高兴呢。”
沈璧君白了她一眼,笑了。
“走吧,走吧,去准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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