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灯下替他缝衣的娘,不再似抱着他哼曲儿的娘。
她先是太后,而后才是母后。
如今,却只是太后。
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:“儿臣只求母后一件事,若是母后答应了儿臣,儿臣死也瞑目了。”抚着刘盈臂膀的皇后泪眼滂沱,凄惶着摇头:“呸呸呸!皇上是真命天子,是要长命百岁的。”
“你说。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,却犹如一把刀刺穿了喉头才说了出口,那样的疼,那样的痛。她承认,权力让她蒙蔽了良心,淹没了情感,唯一的一双儿女,已经离她越来越远。
偶尔,她也会痛恨自己,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一步步走成这个样子,又为何不能互相理解和宽恕?
答案谁都说不出来,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,她会不会舍弃这些利益权力,只做一个安享晚年的后宫女人?
不会,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,终究骨子里她还是需要那些的,盈儿,就当是娘对不起你。
刘盈说,他要刘恭的自由,他求吕太后放刘恭自由。
多么可笑的请求,他明知道不可能兑现的,可他还是带着那一丁点的侥幸,希望他的母后能在他最后的期限里给他一个安慰,至少,让他走得安心一些。
久久得不到回应,刘盈落寞的收回视线,在皇后的搀扶下缓步走向内殿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,他只是不想他的儿子走上跟他一样的道路而已,傀儡他做够了,只有他一个就够了……
“好。”吕太后开口。
不重不轻的一个字,刘盈却不敢信以为真,只是僵直了背脊矗立在那里,好久都回不过神来,直到大殿里只剩下他和皇后,他才攥住她的手用力握紧,几乎用尽了一身的力气,皇后感受着手心的茫痛,眉头却也不肯皱一下,坚定道:“皇上,太后答应了你。”
握着的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,刘盈露出了轻浅的笑容,一如雨后飞虹。
“让太医院的人给朕开个方子熬药送来,诊脉就不必了,朕只想把最后的时日好好过完,不愿听那些啰里啰嗦的忠告。”
皇后眼泪潸然而下,还欲说些什么,却只动了动嘴唇,忽而开口应道:“臣妾立刻就去。”她何尝不明白刘盈此刻最想要的是什么,他想要安宁,想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。
在他身边这么久了,他从未这样轻松的向她表达心中所想,她要好好珍惜,和他最后的日子。
【孕中散步】
三个月之后。
门外院子里,朗朗晴空下,窦漪房懒懒起身,八月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,白晃晃地打在地上射得人睁不开眼去。
肚子已经浑圆如球,她却不像那些个能吃会睡的孕妇般长得白白胖胖,反而瘦得越发让人瞧着心疼。柳依依仍是她的贴身婢女,还和以前一样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,只是还是胖不起来。
柳依依小心的扶着她,道:“娘娘快回去躺着,这秋老虎是越来越猖狂了,在外边多呆一会儿都汗流浃背的,何况娘娘还是怀了身孕的人,可不能把我们的小王子给热着了。”
窦漪房见她一脸认真劲儿的拿起扇子轻轻的扇在她肚子上扇着,不由得低低一笑:“代王整天将我关在屋子里闷着,我难得能够出来透口气,没想到连你也管着我,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?”
柳依依俏脸一红,忙轻轻捂住窦漪房的嘴,打趣道:“娘娘这话说的,那不是折煞了奴婢吗,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,给别人听见奴婢可是得挨板子的。”说完才移开了手,继续给窦漪房扇着,又给肚子里的孩子扇着。
“还对着你家主子动手动脚的,挨了板子也是活该!”窦漪房边说边作势打向她。
柳依依赶紧讨饶道:“哎呀,奴婢知错了,娘娘饶命啊。”她咯咯笑个不停,又说:“打板子,娘娘才舍不得呢。”
“好了,好了,就你嘴贫,不跟你闹了,我这两天老觉着腰酸酸的,咱们还是再多走动走动,再躺下去可真的要直不起来了。”这天儿是够热的,大早上汗水也濡湿了鬓发,窦漪房缓缓打了一把扇子,由柳依依扶着走出宫去。
偶尔佛过的秋风吹散了她的长发,痒痒的拂过她日渐尖削的脸庞,至从有孕以来总是睡得不好,虽然她曾经有过一次身孕,可毕竟——
每每思至于此她更是心中彷徨,不觉踏实,刘恒几乎是夜夜陪伴在旁,偶尔政务繁忙却也是不忘差人过来问候安抚。强烈的妊娠反应越发让她疲苦不堪,性子也有些烦躁。惟觉得欣喜之处便是每日与那好动的孩子讲上好一些话,她觉得孩子一定听得到,也一定听得懂。
第一百二十七章【病入膏肓】(3400+)[2/2页]